喻黄Only

  

喻文州死了。



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黄少天还带着耳返,他眼神集中地注视着显示器,屏幕逐渐勾勒出地图的轮廓,有了这张图,敌人的情报网范围会缩小很多,他们起码不需要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逛,这是喻文州半个月之前敲定的计划,黄少天忙了小一周,终于弄出来了,为此他已经四五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。

密密麻麻的数据随着他键盘最后一个空格的敲落汇成了斜线,一张信息系统地图在屏幕上缓缓浮现。

大功告成,他调了一下音量旋钮,让电流嘈杂声小一点,随手摘掉左边的耳返,转过半个身子,一边伸懒腰一边抬头问,“你刚说什么?”

黄少,宋晓在黄少天的注视咽了口唾沫,他甚至不敢和黄少天对视,移开视线,看向蓝雨基地一侧的墙壁,声线尽可能的平稳,“队长的F-R终端连接今早彻底断了。”

F-R连接,是他们联盟从第一纪就在用的通讯工具,发展到如今,足以和世界上任何特工组织的通讯器相媲美,联盟有明确规定,除死亡外任何人不得主动中断。

“那也说明不了什么,”黄少天低头看了看自己胸针上的连接器,“这东西我也早就不想戴了。”

宋晓飞快地和身后的队友交换了个眼神,似乎在犹豫还要不要说下去,一直默不作声的郑轩向前走了一步,把照片递给黄少天,直视他,“这是李远带回来的,爆炸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。”

照片一角的血迹已经干涸,画面内容却没有被遮挡,是雪地里的一滩殷红,只拍到了血泊里的半边身子,和一只手。

这手黄少天认得,无名指上有一个淡化了的不引人注目的疤痕,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和喻文州打架的时候给他挠伤的。

电流声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,蓝雨基地似乎从没有这样安静过,它显得有些可怕。

过了不知道第几个60秒——卢瀚文在心里默数——黄少天终于开口了,“李远回来了?”他拉开转椅摘掉耳返,“伤得重不重?我去看看他。”

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休息了,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,用手向后撑了一下桌子,迈出第一步就觉得头重脚轻,险些腿一软摔倒在地,被早有防备的郑轩一把拉住。

“我弄这个太久了,”黄少天指了指屏幕,像安抚一样拍了拍郑轩,“我需要汇总一下信息,你们说李远回来了,我得让他看看这个地图和他勘测的出入大不大,不然的话文州的数据可能需要调试。”哦对了,文州,黄少天像是神游刚回过神一样,眨眨眼睛,“你们刚才说文州怎么来着?”

“黄少。”郑轩的声音听起来隐忍而痛苦。

徐景熙适时出现在门口,他好像刚给李远包扎完,托着托盘,手套还没有摘掉。

“景熙你来得刚好”黄少天提升音量,仿佛这样就更有底气些,“他们说文州......”

话还没说完,只来得及看到徐景熙冲郑轩一个抬手,他就倒了下去。

郑轩把自己手里的麻醉空气针扔到一边,接住倒下的黄少天,疲惫地和徐景熙点了个头。

“黄少需要休息。”徐景熙叹了口气,“给他送回去吧,我去给他打营养。”



黄少天不知道睡了多久,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,暗暗的深色,像墨水一样泼满了天空。

他揉揉后颈从床上撑起身子,徐景熙给他用的应该是舒缓营养针,注射之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,只有被郑轩偷袭的那半边手臂还隐隐作麻。

实践表明,蓝雨麻药的效果越来越好了。

他低头看一眼通讯器,李远还在医务室,恐怕伤得也不轻,其他几个都在数据中心,而喻文州那里仍然是一片未连接的灰色。

黄少天从床上跳下来,换身衣服,跑了出去。跑到了自己隔壁的屋子,掏出身份卡贴在验证器上,蓝光上下扫了两遍,叮的一声,随着验证通过,黄少天推门走了进去。

喻文州的寝室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原状,甚至连床单还没来得及换——他们都以为第二天就又碰面了——可是第二天喻文州没有如约而归,于是第三天、第四天、第五天、第六天,黄少天似乎真的被数据缠住,忙得昏天黑地,直到今早李远把照片带回来。

他知道照片不是假的,照片里那个血漫天地的人确确实实是他的喻文州。



舒缓剂效果很好,黄少天才坐到喻文州床上,困意就又席卷而来。

他把头埋进枕头里,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周前两个人做/爱的气息,喻文州那天晚上不太温柔,给黄少天操得哭腔都带了出来,第二天早上醒来腰间还都是一块青一块紫的痕迹,黄少天看着喻文州临走前留在床头的药膏,笑了出声。

那药膏现在还摆放在床头,然而黄少天却很难再笑出来了。他深吸了几口气,在床上滚了两圈,试图让自己浑身上下再次溢满喻文州的味道,继而跳下床去,拉开了一侧的小柜。

他对喻文州这里的布局摆放都了如指掌,泛着冷光的匕首躺在抽屉里,喻文州果然没有把它带上。

他那个近身速度确实不是很需要它,黄少天自己逗自己地咧了下嘴角。

他又把抽屉里的纱布揣进了兜里,心满意足地爬到了窗台上,半边身子吊在外面,小腿搭在高台上,在风里晃来晃去。

他想这么做很久了,然而喻文州不许他这样子,看到就会伸手把他搂下来。

这里面的逻辑并不能解释通畅,比如说他们常年做着刀尖上行走的生意,可喻文州还是会不许他爬窗台,不许他从高台往下蹦,即使他们双手沾满鲜血,喻文州仍然在某时某刻把他当成瓷娃娃,娇惯护着。



不过现在没有人管得了他,他自在地荡着身子,看着天色一步一步深暗下去,眼神似乎在看蓝雨基地里那颗树,那树恐怕比黄少天年纪还大,树枝自由伸展,在夜色里隐去来踪。

他第一次和喻文州打架就是在那棵树下,他低估了眼前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,被对方摔得吃了半嘴的泥土。

第一次拥抱也是在那棵树下,黄少天完成一个任务之后爬到树上等喻文州来找他,喻文州真的站在底下伸开手的时候,他像是被下蛊了一样,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,被喻文州抱了个满怀。

那当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,可黄少天仍要这样定义,因为那是他第一次,被喻文州抱住的时候,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声。

这样数下去根本数不完,他们实在在一起太久了,就连血液里,都住着对方。

那干脆就不数了,黄少天侧头,把匕首从兜里掏出来,伸出左侧的手腕,黑夜里他的皮肤显得更白皙了。匕尖轻巧划过,血珠汇成线,迫不及待地从薄薄的裂口里跑了出来。

顺着手臂血滴砸在了窗台上。

他又从另一侧兜里扯了一把纱布,毫不在意地盖住了伤口,咬断纱布,随意地打了个结。

晚安文州,他把被褥铺好,吻了一下枕头,带上了门。



喻文州猜测的数据并没有什么大问题,李远是刚从包围圈回来的,黄少天给他看了一眼数据图,李远很肯定地表示范围就是图里的红色区域。

他们这次任务活动范围在境外,蓝雨根据掌握的情报摧毁了敌方五个情报点,就差最后一个数据库没,他们就圆满完成任务。

然而最后一个数据库的方位并不好判断,一共有三个备选的巢穴,他们并不敢轻易下结论。

于是双方不上不下的卡在了这里,蓝雨知道这样下去摸清楚到底是哪一座只是时间的问题,敌方也清楚得很,所以要在蓝雨出手之前把数据集中转移并摧毁。

两方早已接近弹尽粮绝,谁的支援来的快,谁就是最终的赢家。

半个月前蓝雨就联系联盟总部请求支援,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,他们都知道,多半是后方支援那里也出了问题,不能再寄希望于此了。

所以喻文州提出了一个很冒险的计划,他以一部分数据当诱饵,借着中间人的担保,和对方的BOSS进行了一场洽谈。

黄少天当然提出要随身跟着他,但是对方也不是傻子,他们严禁剑诅同时出现,于是保卫人变成了李远。

更何况,喻文州当时安抚着躁动的黄少天,“少天确实要留在这里,如果有万一,我们两个要保下来一个。”

“你这说的什么话?”黄少天瞪着眼睛看他,眼睛里的不满都快装不下了,狠狠地咬了一口喻文州的嘴唇。

“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,”喻文州趁机含住黄少天的舌头,不轻不重地顶了几下他的嘴唇。“对面希望我去他们那里很久了。”

“喻总也不要太自信,”黄少天被偷袭正不爽,恨恨地顶了回去,“小心他们得不到就毁掉。”



一语成谶。

恐怕连喻文州都没想到,对面甚至连回旋的余地都不给。

李远把那场枪崩又讲了一遍,隔了好半晌,黄少天缓慢道,“你刚刚说枪响文州倒下的时候,你并没有在现场?”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”李远低声,“那确实是队长。”

“我也知道那个是文州。”黄少天语速很快,“但我的意思是中弹不意味着......”

“黄少,”李远出声打断他,声线听着格外痛苦,他仍然逼迫自己说下去,“对方的子弹是一枪两弹我们都知道的,没有人会在前胸连中两发子弹的情况下活下来。”

“可你刚刚也说了。”黄少天皱眉,向前顶了下桌子,“你离现场足足数百米,很有可能其实并没有看清。”

他们都知道黄少天在胡闹,李远是全联盟数一数二的狙击手,视力好得惊人。

“照片拍进去了三分之二,从雪地的渗透状态来看,出血量很大。”徐景熙在旁边轻声开口,“我们之前调查过敌方医疗条件的,比起救人,他们更精通于杀人越货。”

“黄少,我知道你不想承认这一点,不止是你,我们任何人都不想承认这一点,但是你必须....”

“好,好,好”黄少天蹬了一下桌子,让转椅往后拉开一点距离,他举起双手示意投降,示意其他人都闭嘴,手腕上的白纱布犹为刺眼,“我认输,咱们各退一步。”

他冷下眼神,“把蓝雨队长状态汇报成失联,通知联盟直接联系我终端,其他工作继续。”



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。

U、C、Z三个区离得并不远,在地图上布局看起来甚至像一个等腰三角形,C、Z分散在两侧,而U是那个顶尖,是伞尖是剑尖,突兀地直指出来。

“我和郑轩昨晚模拟了一下数据,”李远指着投屏上的地图,“我们一致认为可以排除U区,U区虽然极其适合实验操纵,但是它的排污有问题。”

确实,黄少天点点头,从各方面来看,C区和Z区可能性都更大一点。

他们又从各个角度给C和Z进行了一遍模拟,联盟的支援迟迟不来,他们不能分也要硬分成两路了,明天一早黄少天和郑轩一组,宋晓和小卢一组,分两侧去潜入C区和Z区,徐景熙和李远留在基地。

制定计划是一件很琐碎的事,之前大家都仗着有喻文州会在这上面偷懒个一时三刻,然而此时不会再有任何侥幸心理,每个人都把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列了出来,无论概率大小。

徐景熙给他们煮点热汤送了过来,黄少天端过来灌了小半碗,热汤进肚浑身又舒坦了些,这个夜晚恐怕也会再好熬一点。

他抬手端碗的时候,白纱布还是很扎眼,徐景熙注意到,这是一条新的了,位置比昨天的要低一点,而昨天纱布缠绕那里,只留下了淡淡一圈疤痕。



他们商量到很晚,夜色都深了,卢瀚文张着嘴打了个哈欠,大家被他逗笑,揉揉他的脑瓜顶,催他去早点休息。

好,卢瀚文垂着眼拉长了尾音,一步一蹭地往寝室走。

还没走出五分钟,又趿着步子回来了。

“睡醒了?”黄少天眼都没抬,手上不停地翻阅数据集。

“黄少,”卢瀚文倚在门边,指了指中心室,“联盟来消息了。”



“黄少天,H-0810,代号夜雨,蓝雨临时总负责人,请联盟指示。”

“蓝雨临时总负责人,”线路对面的人玩味地又念了一遍这几个字,“你应该庆幸联盟没派张新杰来传递消息,不然他非要纠正你这个临时不可。”

“说临时就是临时,”黄少天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所有指令都可以直接向我传达。”

“那我可真是为了你们蓝雨破了规,直接传消息给副队是要打申请的。”

“谁说是副队,”黄少天挑了个音,“是蓝雨队长喻文州的合法伴侣,三个月前在联盟登记的,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。”

这可真是,对面差点被打得哑口无言,叹了口气,自认拿他俩没办法,妥协地表示这话题到此结束。

联盟传来的文件是一些该城市翻修前的基建资料,里面涉及大量绝密文件,总部也费了好长时间才弄到手。同时联盟也明确表示,支援不要指望了,边界线封锁的很死,等总部谈明白,他们早就凉在这了。

知道了,黄少天一目十行地解析文件,“还有什么事吗?没事我断了。”

“黄少天,”对面多年的对手多年的朋友突然开口,“文州的事,我知道没人比你更难过,他终端都断了,我们这边先压下来了,等你们这个任务结束,终归还是要报给联盟的。”

“不需要,”黄少天似乎一点都不领情,声音听起来格外淡漠,“喻文州没死,报什么报?”



他再一次梦到了漫天的血色,血滴的声音格外清楚,滴答滴答,终于把他从噩梦里拽了出来。

黄少天撑着胳膊坐起来,猛吸了几口空气,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透了,汗滴滚进锁骨里,风一吹甚至有些寒意。

他去洗手间抹了把脸,水珠胡乱地往脸上拍,开水龙头的时候倒是躲了一下,小心地避开了手上新一圈的纱布。

是几个小时睡前划的,他划得越来越随意,深浅看心情,几个小时过去,倒是不再流血了,蜿蜒成一道血痕,隐约盖在纱布下。

凌晨两点四十七,反正也睡不下去,黄少天关好喻文州的房门,走了出去。

他们这次出任务来的是冰寒地貌,看着窗外有融化架势的积雪,黄少天隐约知道自己梦里像血滴掉落一样的滴答声是哪里来的了。

他回头望过去,却看到了走廊尽头有一点明明灭灭的灯火。



“吵醒你了?”李远靠在窗边,抖了抖指腹夹着的烟。“离出发还有几小时,你再睡一会。”

没有,睡不着了,黄少天嗓子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,他伸手指了一下,“伤患不休息还吹风抽烟,景熙看到会暴怒的。”

李远短暂一笑,又掏出一根烟,黄少天和他对视了五秒,毫无意外地跳下深渊,和他一起在寒风口腾云驾雾。

“我以为你会狠狠揍我。”李远吐出一口烟,“是我没把队长带回来。”

“喻文州是小姑娘吗?”黄少天嗤笑一声,“我揍你做什么,自己的命自己负责,谁让他自己不赶紧回来。”

李远似乎想开口,黄少天一跃跳上了走廊的窗台——这几天没人管他,他跳得越来越得心应手——“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,道歉就不用了,”他低头看着手指夹着的烟,朦胧红光一闪就没了,“何况队长也不见得就真的出事了。”

他还是不肯接受,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,李远咽下了一声叹息。

“晚上你们走了以后我又看了一遍计划,”李远慢声说,“你和郑轩的计划写得很细,但计划里有一个问题。”

“按常理说你们扫完C区实验室就可以直接撤了,可计划里却是郑轩单独回来报告信息,而你要去把C区的处理室也清理完再走。”

李远声音又哑了几分,“你是想去找队长。”

黄少天顿了一下,随即爽快承认,“对,我得去一趟,你们也不想我始终代理队长吧。”他还开了个玩笑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嫌我吵,看队长回来我怎么告状。”

然而这个玩笑并没有人笑,李远不打算放任他自欺欺人,“你知道,队长已经牺牲了。”

“我不......”

话还没说完,李远突然伸手拽住了黄少天的手腕,他没再客气地把纱布拆了下来,黄少天漂亮白皙的手臂在避开血管的地方多了好几条划痕,全都暴露在了窗外微弱透亮的日光里。

“松手。”黄少天低吼。

“你知道的,你比任何人都清醒”李远死死地拽着他胳膊,连接处都有了一圈红痕,一字一句地说,“队长已经死了三天了。”

黄少天像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,被李远钳制住挣扎不开,他的皮肤横在他们俩中间,那上面清晰地摆着三条血迹未干的划痕。



也不知过了多久,黄少天轻轻一挣,李远松开了手。

黑夜里没有声音,过了好一会,黄少天又点燃一支烟,“我和喻文州十六岁的时候就在一起了,他这个骗子。”

李远借着微光看了一眼黄少天,黄少天正常得特别不正常。

干什么,黄少天好笑地给他一个眼神,“以为我会哭啊?”

“要哭也是去喻文州的墓前哭,哭不出来也会硬哭的,他别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走掉。”

“所以我得去找他,”黄少天抬头认真地说,“郑轩会把数据带回来的,我们蓝雨的任务不会出问题。可我得去找他。”

我就知道劝不住你,李远叹了口气,“我和你一起去吧,我的伤没什么事了。”

“你去做什么?殉情啊?”黄少天挑挑眉,“殉情也得我先来啊,七年前你加入蓝雨了吗?我七年前可就和喻文州睡过了。”

李远差点被喉咙里的一口烟给呛死。



“那这个给你,”李远从兜里掏出一条项链,手心还没展开,就感觉身旁的黄少天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,“本来打算任务回来给你的,怕影响你,现在想想,还是现在就给你吧。”

话音还没落地,黄少天就伸手夺了过来,速度之快李远差点被他搞出应激反应。

黄少天没猜错,喻文州让李远把他一直戴着的剑诅项链带了回来。

“他怎么把这个给你的。”黄少天声线都控制不住在发抖,一把抓住李远的外套,“它为什么会在这。”

郑轩是被外面不大不小的声音给吵醒的,本想就起来看一眼没什么事好接着睡,结果这一眼给他看得当场清醒,赶紧跑过来给他们俩拉开,心有余悸地看了李远一眼,仿佛在问他怎么大半夜的和黄少天打架。

郑轩还没适应这气氛,就被黄少天一把推开,黄少天紧紧攥着李远的袖子,像攥着最后一把稻草。

“你回想一下,”黄少天眼眶都红了,“文州把这条项链给你那天说了什么。”

“黄少你冷静一下,”李远喘口气,手臂被黄少天给震得发抖,“那天本来队长和对方BOSS约了晚上六点见面,可谁知道下午的时候对方就突然派人来要请队长上车,来了不少人,还改动了地点,我狙击点都来不及更改,只好简易地设在五百米开外。”

“对方点名要求只许队长一个人,临走之前队长突然叫住我,当着其他人面把这条项链摘下来递给了我,和我说‘我要是出什么意外,你就把这条项链给少天。’”

“还有呢?”黄少天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,急得下意识嘴唇都咬破了,“你再好好想想,文州还说了什么。”

“队长还说,”李远皱眉仔细地回忆,“队长说,要拦着你点别让你到处乱跑,还说我们拦不住也没关系,毕竟你是他最锋利的剑,还说什么了来......”

“就刚刚那句!!”黄少天音都破了,“刚刚那句,文州说拦不住也没关系,下一句,下一句,下一句是什么?”

是,“‘毕竟少天是我最锋利的剑。’”

就是这个!!就是这个!!黄少天眼睛通红,像是要掉下血泪一样,“我知道了,我听懂了,对,就是这个!!”



他推开郑轩和李远,一口气跑到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,紧紧攥着那条项链,剑与诅咒的棱角给他手心都划破了。

但是没关系,这都没关系。

他听懂了喻文州那句隐晦的话,他听得清清楚楚,从他见到这条项链的那一刻,他就什么都明白了。

他疯狂地翻他们统计了很久的数据,把已经放弃了的U区的资料再一次翻了出来,他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,打开模拟系统,输出坐标,三个区域构造图在屏幕上浮现。

刚刚在走廊动静过大,就连睡眠质量最好的小卢都被吵醒,其他人跟着黄少天一路跑到会议室,看到的是散落满桌的资料,和——

和满脸都是泪痕的黄少天。

黄少天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哭了,他忙着翻来翻去,越翻越知道自己猜对了,也不知道翻了多久,再一回手,才发现泪水打湿了白纸。

众人立在了那里,他们确实是等着黄少天好好哭一场,然而不该是这一刻,黄少天看起来不像是大悲,也不像是狂喜,他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流着泪,一边流泪一边握紧手里的资料。

那眼神殷切,令人过目不忘。



“是U区,绝对是U区。”黄少天抹了一把脸,“你们自己看U区的报告。”

“U区坐落在中心城,其位置在......”乖孩子卢瀚文听话地拿起报告文档干巴巴地读,“它的污水废料处理是断档的,一部分区域无法开发,超负荷的废料需要定期人工运输。另外...”

对,黄少天拍了拍文件,“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?两侧偏远的区域排污都没有问题,一个坐落在中心区域的实验区会考虑不到这个?”

你的意思是,宋晓顺着问,“他们是故意让这个实验室排污有问题的?”

“目的呢?”

目的,一直在思考的郑轩接过问题,“目的是为了掩盖人口流动,如果它是主要根据地的话,人流量一定会比其他区域大,容易引人注目,扯个幌子就容易多了。”

对,是这样,没错。

可是……

“可是你们觉不觉得,这个风格听起来很奇怪。”徐景熙皱眉开口。

他清理思路,再抬头时和郑轩四目相对,两人异口同声,“这很明显就是个陷阱!”

“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它们的排污一查就有问题,这样暴露简直太儿戏了,这分明是陷阱。”

“如果对方就是利用了你们这种心理呢?”黄少天飞快接道,“他做得足够明显,所以哪怕被发现,大家也会觉得是陷阱而排除。”他冷笑一声,“这样不就瞒天过海了吗?”

“但这只是心理上的博弈,我们并没有证据......”

我们有,黄少天出声打断,抬头看向众人,“李远说,文州把项链给他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‘少天是我最锋利的剑。’”

他说完并没有看向大家,而是按开了屏幕的投影。

投影在他身后缓缓呈现,三个区域的布局逐渐立体,形状隐约像一把剑。

少天是我最锋利的剑。

位居中部的U区横向上更突出一些,被描绘点一绕,是那唯一的淬着寒光的剑尖。



黄少天没有出声,他只是漫无边际地望着空中虚浮的一点,沉默了半分钟,听到了第一个划上拉链的声音,然后是第二个、第三个、第……

蓝雨全员准备完毕。

黄少天知道,全蓝雨都像他一样,像他一样相信着喻文州。

“还是按照之前的分组,我和郑轩打头阵,宋晓殿后,瀚文注意包夹。景熙和李远留下准备策应。”黄少天也利落地拉好他的队服外套,副队长沉声下令“蓝雨全员,出击。”



U区休息室。

“还有28小时,”敌区指挥官代号K,是一个不算威猛的白种人,很注重享受,哪怕是在交战区也会把休息的地方弄得尽量舒适一些。

此时此刻他就靠在他舒适的转椅里,拨弄着手表,炫耀地说着不怎么标准的汉语“你的同伴来不及了。”

“我并不这么想。”喻文州声音很放松。

“你很快就知道你想的是错的。”K扶着转椅站起来,端着红酒杯一边走一边环顾休息厅,“支援被拦住了,你们的人手不够三路排查的。”

“这场游戏,”他高傲地仰头,渡下一口酒,“你注定是输家。”

喻文州没有和他争辩,倒是他的伤口还没好,一个姿势久了会有些痛。

“我本来也没有想杀你,”K注意到他伤口扯得脸色泛白,“我们BOSS很欣赏你们联盟四大战术师,希望你们能来我们总部工作。尤其是你,BOSS说你近身作战分值不是很高,但还能担任蓝雨队长,所以更突出了。”

“可是你们蓝雨太团结了,”K似乎很苦恼,“那只好把他们都杀了,让你无处可去。”

他突然想起什么,咧嘴笑了笑,“那个小子回去会被处罚吗?”

“哪个?”

“目睹了你死亡的那个狙击手。”

听闻这个喻文州是真的很轻松地笑了,“不会。”

“你不会觉得他们真的能找到这里来吧?”

喻文州扫了他一眼,那眼神令K极度不舒服,“你不要小瞧少天。”

K打量着他,完全不理解喻文州这自信的底气从哪里来,“因为你给了那条项链?可那也说明不了什么,你已经死了,那只是你的遗物。”

“或许对别人来说是这样,”喻文州摸了一下项链曾经留存的地方,“但这骗不了少天。”

“黄少天?”K音调上扬,“你这么相信他?”

“是啊,我特别相信他。”

“就凭他是蓝雨的副队?”

“他不仅仅是副队,他是蓝雨的王牌。”喻文州温和却笃定地说,“也是我的爱人。”



K没由来的一阵烦躁,他不太擅长和喻文州这类中国人打交道,比较之下更喜欢真刀真枪去打一架,而喻文州在这里的几个小时,表现得都非常镇定自若,这让他异常焦虑。

K直起身子,尽量自然地说,“我很为你们的情谊感动,但是很抱歉,蓝雨都不会再...”

话还没说完,悬挂在休息室的吊灯突然闪了一下。

K眼皮一跳,绷紧的弦被这闪烁给吓得一颤,他紧忙抬头,环视了一圈,发现吊灯只是不合时宜地闪了闪,并无大碍。

他松了口气,却听到对面喻文州一声轻笑。

那股无法掌控全局的怒火又冲起来了,如果不是BOSS点名他恨不得现在就给喻文州一枪,他受不了这种感觉,明明局面都在自己手里,但仍十分被动。

“你也就现在还能笑一笑,等你看到你同伴的鲜血与尸体,我不信你还——”

霎那间全黑了。



全黑了。

连闪烁的预警都没有,吊灯全灭,不仅仅是吊灯,休息室里一切和用电设施有关的指示灯,都灭了。

黑暗迅速笼罩了这间屋子,恐惧跟着一起滋生,K端着高脚杯的手抖得厉害,他张口喊人来,第一次太紧张声音抖没怎么发出来,深吸了口气,又喊了第二边。

“别费劲了,”有一道匕首划开帷幔的声音,黄少天顺着窗户利落地跳了进来,身手敏捷地在K身侧打了个闪,把K别在内侧的手\枪占为己有,“他们听不到你的呼救了。”

K在黑暗里抬头,看着眼前这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。

或许没出手的刀才永远最可怕,这一刻刀锋对决,他反而平静了一些。

他知道他,是全联盟赫赫有名的剑与诅咒的那把剑,是蓝雨的不动王牌。

“黄、少、天。”K咬着牙发出声音。

“是我,”黄少天把弄着手里的小刀,“控制阀放哪了?”

“那你怎么知道是这里?”K怒火中烧,“你们该知道喻文州已经死了。”



黄少天看着他,像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,他连眼神都没给沙发那一侧的喻文州半分,只是在K的注视下轻微低头,剑与诅咒的项链从他脖子里跳出来。

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黄少天扯着项链看向他,“这是十六岁那年和喻文州上\床,他进去的时候我给他戴上的。”黄少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,“他就算死也舍不得摘的。”

话音除了在场三个人能听到,还会顺着耳麦反馈给蓝雨所有人,蓝雨所有人都默契地扮演起了哑巴。

“除非他想告诉我,”黄少天一笑露出了虎牙,“他在这里,他还活着。”

“所以你听懂了吗?拿喻文州威胁我是没有用的,你现在最好乖乖地交代明白控制阀在哪里,当然了你不说也没关系,我们迟早会摸出来。”

“你们做梦!”K气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,“你们时间不够了,想要这么短时间内在不了解U区布置的前提下找到控制阀,根本就是痴心妄想!!”

“有道理,”黄少天战略性点点头,其实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,但是这一刻气势绝对不能退后,“那就只好把这都炸了,就算炸不掉,都变成废墟也会更好找一些吧?”



“不用这么麻烦,”屋子里的第三个人终于舍得出声了,“在四楼报告厅,右侧第二个门的隔间里。”

黄少天根本不吃惊喻文州怎么知道的,他只是掀了掀眼皮,“哦,没注意,这还一个大活人呢?”

在实验室忙着往报告厅走的郑轩听到这里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。

喻文州站起身子,一步一步走过来,哪一个动作幅度有些大,他伤口被扯得还是痛了一下,黄少天看得直皱眉。

他走过来拉住黄少天的手,伸展他的手心。

“做什么?”黄少天不情不愿地盯着他

喻文州的指尖在黄少天掌心游走,“把U区地图画给你。”

喻文州手指本就冰,这几日更是没什么体温,指腹和指尖轮流擦过黄少天的手心,黄少天被他搞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,下意识想往回缩。

被喻文州一把抓住。

别躲,喻文州抬头看他,“我还有伤呢,你躲它就该疼了。”

黄少天恨得牙都痒痒,他从绷紧了的嘴里挤出几个字,“你站那让我好好揍一顿,看看到底是谁更疼。”



K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刻。

自己完完全全被晾在一边,基地的电迟迟不来,门外没有任何守卫的声音,他被迫看了一场全联盟都没眼看的调情戏码。

一直到他的密钥发出红色警报——那密钥连通的是控制阀。

“黄少,”卢瀚文连着耳麦汇报,“这有个密码系统,六位数。”

黄少天话还没传递完,喻文州直接播出一串数字。

K仍旧不敢相信,瞪着双目死死地看向喻文州。黄少天听到耳返里卢瀚文一声欢呼,怜悯地看了K一眼。

“你真的以为是你囚禁了他?”伸手指向喻文州,黄少天似乎为他感到可悲,“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他故意引导你走到这一步。”

“你们....”K后槽牙都咬碎了,“你们明明......”

郑轩闻声叹了口气,冲着耳麦悠悠开口,“奸\夫\淫\妇\的默契是不需要沟通的。”

黄少天抬手把小刀飞过去,精准割开了K的喉咙,让他未说完的话语和疑惑都埋在了尸体里。

他低头看了眼喻文州腹部的伤口,眼里堆积着冰霜,恨不得再把K千刀万剐一遍。



喻文州不肯松开,他还是拉着黄少天的手,指腹向下一点点的蹭,摸到了黄少天手腕上的疤痕,手指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碾压。

“喻总,你这也是在画地图?”

“这是什么?”喻文州又按了一遍疤痕。

“要你管?”黄少天不敢使劲推开他,被他困在怀里,行动很受限,“你不是天下第一算吗?这时候怎么不运筹帷幄了。”

喻文州抬手把黄少天通讯器关掉,侧过脸贴着皮肤过来亲他,“不算,碰到你心就乱了,算不明白。”

呵,黄少天冷哼,“你他妈少拿这种话来......干什么?这是我的项链!”

黄少天拍开喻文州解项链的手,不肯把项链还给他。

“这是少天七年前送我的,是我的。”

“那是七年前,”黄少天像一头被挑衅起来的小兽,“现在不想送了......”

喻文州伸出一只手把黄少天按在墙上,整个人贴上来含住他的嘴唇,黄少天那些没说完的又冷又凶的话语都被压了下去,他的唇舌格外温热柔软,湿热的口腔包裹喻文州,放任他随意进出。

“那晚上操少天的时候,少天记得给我戴上。”

黄少天被亲得话都说不利索,含混不清地想要反抗,最后还是合上了双手,抱紧了喻文州。
喻黄世界第一好! | 发布于2021-07-13 23:33:15回复此评论  
太太写的好好!!
On the light of a blackout | 发布于2021-05-23 09:07:52回复此评论  
好嗑!啊——
游客 | 发布于2020-10-13 22:18:46回复此评论  
写得好灵,szd很走心
永远是喻黄激推!! | 发布于2020-07-24 11:26:34回复此评论  
他们szd!!!!!